【緇門醫話-從一顆牙齒就是一個生命到不一不異（下篇）】

  

作者 / 林協興醫師

出處 / 僧伽醫護 第4期

出刊 / 1999/10/05

 

龍樹菩薩在《中論》裡，談到八不中道：「不生不滅；不常不斷；不一不異；不來不去。」

記得剛踏入臨床的第一年，在醫院當實習醫師，有一次接了一位病人，自己為他診斷、並訂出自己覺得不錯的治療計畫，可是病人就是不能接受，後來輪到指導老師為他看診，病人卻欣然地接受。事後，我問老師說：「老師，剛剛我做的診斷、治療計畫都和您一樣，為什麼病人不會聽？」當時，老師只是笑笑地說：「等你到我這個年紀的時候也能做到。」現在，我已經可以體會老師的意思了。病人是對的，自己當時尚年輕、德能不足，即使下的診斷、治療計畫和老師的完全一樣，但是表達出來的與做出來的結果，卻和老師不一樣。這就是佛學上所謂的：「理可頓悟，事要漸修。」老師教的道理我學到會應用了，但是要達到和老師德能一樣的功力，是要經過一番焠煉的。

 

行醫十多年來，慢慢覺得技術上並不是最難的一環，反而是「什麼時候該聽病人的，什麼時候不要聽病人的。」這時，佛陀所說的，「依法不依人，依智不依識，依義不依語，依了義不依不了義。」卻是行醫依然可以奉為圭臬的。

記得開業不久，一位年輕的女士來看診，她說：「醫生，我前面四顆門牙的縫太大了，請你幫我做假牙，把縫關起來。」我說好，也照做了。結果，當病人滿懷期待裝戴了假牙照鏡子，卻流下了兩行的淚水。心中想：糟糕，病人告訴我的意思應是，「醫生，請你把我的牙齒弄好，讓我看起來更美麗。而不是做假牙，把牙縫關起來就算了。」事後，我只能再重做一套假牙，病人勉強地戴走了，留下我終生的歉疚。

 

病人牙齒很好，只是前牙牙縫較大，由牙弓形態我們可以推斷病人有點暴牙（上顎前突），而且笑的時候牙齒和牙齦會露出很多。這類病人希望更美觀，應接受牙齒矯正治療或正顎手術加上牙齒矯正治療，而不是只做假牙。這個病例做假牙時，還為了不要抽神經（牙髓），牙齒修磨得不夠，加上為了關閉牙縫，完成的假牙則使牙齒看起來更白、更大，但卻也使病人的牙齒看起來更暴。若設身處地為病人想，平白修磨四顆好的牙齒，又沒有比較好看，還要花不少錢，難怪病人會掉淚。現在回想當時，我可以試著先補複合樹脂關閉牙縫看看，而不是聽病人要求直接車牙做假牙。

事隔多年，再有個年輕小姐跟我說：「醫生，我前面牙縫太大不好看，請幫我做假牙。」這次，我也照辦了，結果是賓主盡歡。

舉了以上一個故事，所以說，整體治療結果的呈現，醫生和病人也是不一不異的。醫生的醫術展現在病人身上，病人的身體也反射出醫生的醫術；一樁失敗的治療，可能是患者的善根福德因緣不具足，也可能是醫生的德能不足，或是不懂得方便法門。要恒順眾生，談何容易？

 

接著就當病人缺一顆牙時可能的處置方式來談。正常人缺牙是不美觀、不莊嚴的，一般是要把這個缺縫補起來的。缺一顆牙，傳統的做法是做成三個瓷牙的固定牙橋；或是活動的單顆牙；也有的做成固定式的馬莉蘭牙橋；或免磨式牙橋；有時為了要馬上給病人一個門面，也可以取一個現成的假牙黏在兩旁的真牙上；或就地取材，利用病人拔下的牙齒修磨一下，黏在旁邊的好牙上，相信這是最逼真且迅速的臨時假牙了；現代科技發達，人工牙根於焉誕生，這是唯一能讓失去牙齒的齒槽骨重新有牙根著床受力的做法。所以光談單一缺牙就有這麼多方法處置，何者是了義，何者是不了義；何者是方便法門，何者是究竟法門，要依（因）人、依（因）時、依（因）地而定了。應無所住，而生其心？牙醫學有佛學的智慧就能更善巧方便了。

 

醫師有時會替病患做全口牙齒整建，「什麼時候該聽病人的，什麼時候不要聽病人的」這個問題依然要智慧來判斷。要救病人的牙齒，把牙齒保留下來，大部分病人都會同意的，但是要修磨病人的好牙齒，甚至拔掉好的牙齒，是較困難的。這時候先與病人溝通，讓病人瞭解佛學上「不一不異」的觀念，是對牙齒的治療計劃擬定有很大的助益。因為全口整建是從整個口腔、整個人體來為病人考量的，且全口重建的假牙，可以說是和全部的牙齒是不一的，也可以說是不異的。

「理」上，眾生的佛性和諸佛是不異的；「事」上，諸佛的智慧德能與眾生是不一的。眾生，即是眾緣和合而生，當牙醫師的我們其實也不過是在這些假我、假有上做文章，藉假修真罷了。也可謂「醫治一切眾生已，而無有一眾生實滅度者。」懇請諸佛菩薩保佑眾生平安，包括所有的醫生、護理人員們。南無阿彌陀佛！

最後要感謝一切眾生，讓我有此機緣學醫、更能修學佛法，以及所有老師、同學、患者們，和護士、技工、材料商們，尤其近年來一起在讀書會的同學和指導老師陳明時、林明杰等醫師們。

 

後記

上篇的牙齒矯正病例要感謝葉必信醫師，下篇的植牙病例要感謝林建男醫師，莊嚴佛淨土的牙周手術病例要感謝陳柏堅醫師。

 

林協興醫師簡歷：

學歷：台北醫學院牙醫系畢業

現任：品雅牙醫診所院長

本會醫療網醫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