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淚水乾涸的斯里蘭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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RANNA難民收容所義診紀實

  翻譯帶著她來到我面前,希望我先幫她看診。我仔細端詳著她,枯瘦身軀,泛紅而呆滯的眼神,失了魂的雙眸,腫漲的眼瞼,雙手還不停地顫抖。

  在當地高中教英文,自願幫忙的翻譯跟我說:「海嘯來時,她正好去姐姐家,逃過一劫。回到家,發現家園毀了,父親、先生、兩個小孩都不見了。後來只找到先生冰冷的身軀……」。從那時候開始到現在,已經超過十天,她雙眼未曾合過,起初淚水不停止地流,流了再乾,乾了再流,後來淚水乾枯,再也滴不出淚水了。然而傷心依舊。

  雖然我遠從數千公里外的國度,轉了三次飛機,又搭了八小時的車而來,看到這一幕,我不禁自責「我能為她以及這裡的人做些什麼?」我開了些安神鎮靜藥給她,並帶她到一旁,跟她說:「請節哀,辦好後事,重建家園」。我將口袋裡所有的盧比給了她,但願對她有所幫助。臨走前,她緊抱著我說:「你們比政府官員還好」。她的雙眼依舊乾枯,我的眼眶中卻早已泛著淚水。翻譯說:「災變後我們是唯一到達本地服務的團隊」。

  看診的人實在太多,多到只能重點緊急處理。徐蔚泓醫師負責傷口處理,我負責其他所有疾病看診。振潮、秀英、玉美協助藥物發放,連會宗長老、淨旭法師、惟俊法師、如慧法師、見根法師及見寧法師,也都來幫忙。隨行的攝影記者鄭屢中當起總指揮,讓看診井然有序。看診地點是斯里蘭卡東南海岸小漁村,離可倫坡還有兩百五十公里,名字叫RANNA。海嘯來時,漁村幾乎毀於一瞬間,當地受難居民,被安頓到寺院臨時難民收容所。收容所共收容約250位難民,由於僧伽醫護基金會及其他佛教團體與本地佛寺原本就有往來,才有這回義診服務,而且效率及動員似乎比政府還快。難民對於我們的來到,真是欣喜若狂,如蒙甘泉。這些日子以來我們是唯一到達的醫療團隊。

  一位小朋友手指小動脈切斷,血流不止。由於需要緊急開刀縫合,然而所帶的設備不足,只好緊急以止血鉗夾住動脈,雇車送往鄰近醫院。臨走前,此行團員中國時報記者鄭屢中及徐蔚泓醫師,給家屬一些盧比,讓他們雇車及應付醫療等緊急所需。民眾對於我們團隊的義舉讚嘆有加,此時太陽高掛,氣溫近三十度,看診在戶外,一位小朋友拿一張椅子墊腳,撐起雨傘幫徐醫師遮陽,構成一幅有趣畫面。

  從昨天晚上起就自願在一旁幫我忙的15歲小女生Alley,英文說得很不錯。她幫我問病人基本資料,聰明伶俐,反應很快。我問她:「長大後要當甚麼?」她說:「就像你一樣,長大後想當一名醫生。」我又問:「為甚麼要當醫師?」她很認真地回答說:「如果我是醫師的話,就可以像你們一樣,幫助因海嘯受傷的村民,也可以將來長期服務他們」;那天晚上工作到將近十點,雖然很累且夜很深,寧靜的夜裡,小女生Alley的一席話在我心靈深處迴盪,與同行的屢中及蔚泓,分享這趟義診中僅有的喜悅。

  第二天,Alley一早就在路旁等我們來到,我很仔細用心地教她如何量血壓。臨走前,將跟了我十多年的英文版內科治療手冊送給了她,並且告訴她:「有一天,您將會看得懂」。小女生跟在車子旁,哭紅了雙眼,女孩媽媽在一旁跟著哭,我給她我的住址,要她寫信給我。

  在不捨下,我們離開了RANNA難民收容所趕赴機場,除了藥品及必需物品外,身上所攜帶的東西幾乎都留給他們。在回程飛機上,想到那乾枯失神的雙眼,也看到了小女孩Alley對於自己未來的期許,雖然我遠從數千公里外的國度匆匆來去,但願真能為Alley實現她的夢想。

  後記:以上是1月6日和1月7日在離可倫坡外二百五十公里外被世人遺忘的受難小村落RANNA真實紀錄,小女孩Alley打著赤腳,卻心存希望與未來,對於我給送她的筆,欣喜不已,但願她的夢想能實現。

本文刊登於《僧伽醫護》第34期 2005/02/05

(編按:此文為2005年發表,文中人、事、物、背景或已有調整、變動,造成不便還請見諒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