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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龜寶來義診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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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林信常醫師

 九月一日下午五點半由台南出發,天色還很亮;與志工潘老師一起自行開車,準備前往六龜諦願寺與佛教僧伽基金會的醫護人員會合。這次基金會除了舉辦消災法會外,並為附近災區災民義診。

 往諦願寺沿途所看到的道路兩旁都是剛清除完的淤泥。經過這回八八水災的摧殘,路面嚴重受損;直開到一條未受損的柏油路時,便跟著很多車子繼續往前開。突然間,經過一段不平且深陷的路面時,車子轟的一聲;我緊急煞車,才發現每輛車子都開在很低窪的石頭路面上。那種感覺,就好像開在平穩的橋面時,突然間橋斷車落的感覺。抬頭往上看,上面竟也有車子開往美濃的方向;起初也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,隔日才知道,我是開在荖濃溪的河床上。

 原來,六龜遊客服務中心已被沖毀,沿著山壁截彎取直的路也不見了,我是開在河床所臨時搭建的石頭路面上。開到目的地諦願寺已是晚上八點,還好有先買個素食便當充饑。剛好,寺院的師父剛做完法會,與基金會的醫護人員會合後,就有許多師父生病要看病;只好就地開設簡單門診服務。

 九月二日上午用完早齋後,站在諦願寺大殿前遠眺災後河床變寬的荖濃溪,更遠處是一座被水災摧毀的斷橋——它原本是通往興龍村(我們要義診的地方)至新開部落與寶來的交通要道;直到昨天河床便道才剛完工,這時才有物資進入興龍村。我們是第一隊進入六龜興龍村的醫療團,該村的民眾看到我們要義診非常高興。由於村辦公室堆滿物資,我們只能在屋簷底下看診,但也隨著陽光的無情照射而隨時移動看診的地方。中醫由市立醫院蘇醫師負責,我負責西醫綜合科門診;從上午8:30至10:30,老幼婦孺共有60人門診。

 由於近一個月無法去外面看病,許多患高血壓的老人無藥可吃,因此慢性病儘量開一個月份的藥量;其它如感冒、腸胃病、痠痛患者,則給5到7天的藥量。我問村民,吃完藥後該怎麼辦?他們都說,只能再等等看有沒有醫療團進來;否則,年輕人在外面工作,沒人可載他們出去外地看診。同樣地繳健保費,他們卻住在無醫師的村子裡;哪像都市人隨時都可看病,還可找他喜歡的家庭醫師呢!村民只要有醫師進去替他們看病就心滿意足了。中午吃過素食便當後,搭著四輪傳動車繼續往新開部落挺進。從報紙或電視看到,挖掘埋在土石流之往生者的地方是在下新開部落;遠遠望去,只看到一片土石掩蓋著。

 上新開部落災情較不嚴重。我們車子停在新開部落,那裡有一家彩虹山基金會,他們蓋了一尊七層樓高銅製佛像;佛像旁邊多棟建築物幾乎被後面山上狂奔下來的土石流淹埋,唯獨繞過這尊佛像。佛陀安然無恙,仍然露出慈祥面容。我們繼續進入寶來,也就是我們下午要義診的地方。

 由於甲仙大橋也斷了,寶來形同孤島,河底便橋也於9月1日才打通。居民說,若是下大雨,便橋就不能走了;近一個月,居民都靠空投物資過日子。從六龜進入新開部落與寶來,幾乎所有橋樑全斷,所有截彎取直的道路也被雨水切成一半;因此,幾個路段只能靠著原來的羊腸小徑單向通車,車流多時可能要等半個鐘頭到一個小時。

 寶來義診的地方也是村辦公室的屋簷下,辦公室裡堆滿這兩天路打通後剛送進來的物資,對面那座山也被割成不同層次的山谷。義診的病患與興龍村的疾病形態類似,許多是災後所引起的肌肉痠痛,浸水後引起的皮膚病反而佔少數;大都是一些本來就存在的慢性痠痛疾病,或是一般感冒與一般皮膚病,驚恐或睡不著的病人也佔了一部分。

 有一位30出頭的小姐,因視網膜剝離造成兩眼全瞎已有10年,她帶著兩個小女兒來看皮膚病。她敘述土石流來的那個晚上,她眼睛雖看不到,但外面轟隆轟隆的聲音真把她嚇壞了!那晚先生不在家,她很擔心她先生出事。直到我們第一批進入的醫療團來,才有機會將這件事講給我們聽;她一面哭一面說,到現在她還是很恐懼,而且一直都無法入睡。她雖有視障,但指出兩個女兒的皮膚病位置卻跟明眼人一樣。

 義診結束後,回程路上,沿路也是異常顛簸;拿著相機拍災後的景象,橋斷、路毀、房倒,可說觸目驚心!我所熟悉的新寶來溫泉,只剩下一幢建築物被沖到對岸的荖濃溪旁,其它的造景樹木全化為烏有。

 想想看,我們能住在交通便利且醫療資源豐富的地區,真的應該感恩!山河大地也是有生命的,砍去樹木而改種檳榔樹、種茶、種水梨、盜挖砂石、抽地下水,它也是會痛的!這次親眼目睹災情,更能體會「青青翠竹盡是法身,鬱鬱黃花無非般若」;真的大地這一次用它的傷痛,為人類說法。

本文刊登於《僧伽醫護》特刊 2009/10/5